十二月二十四日，伦敦市郊区白雪纷飞，我撑着伞，柱着拐杖缓缓向远处一
幢平房走去。雪花飘落在平房的屋顶上，草地上，还有院子里小喷水池中间的那
座雕像上。雕像是铜做的，一个美丽的女孩，手托着脸颊，像在冥思，静静地立
在白色的天地间。
在经过平房时，我不小心踩在了一片冰棱上。将将欲倒时，一只白皙的手臂
稳稳地搀住了我。
「先生，您没事吧？」我扭头看去，一位围着围巾的年青妇人神色关切。
风越发大了起来，我的身体颤抖得厉害。
「进屋坐一会吧，我为您煮一杯咖啡祛祛寒。」
我沉默了一会，过了十秒钟吧，也许更短。
「还是不了。前面有一个酒馆，能请您帮忙把我送一程吗？」
「乐意效劳，先生。」她笑着。
我把伞撑在她的头上，像一个绅士那样，虽然有些生疏。
进了酒馆，妇人把围巾松下来，依旧围住下巴，尽管如此，还是可以看出她
是一个美丽的妇人，奶油色的皮肤，金黄的头发，风姿绰约。
酒馆里人不多，挺安静，可能因为下雪的缘故吧。我在靠窗的桌子旁坐了下
来。
「非常感谢您。如果不忙的话，能陪我聊一会吗？夫人。」我问道。
「我很乐意，先生。」
「伙计，来杯白兰地。夫人，您想要点什么？来杯牛奶吗？」
「好的，谢谢。」她稍稍有些失神。
「怎么了？夫人。」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我的丈夫。他以前也经常坐在您现在的位置喝上
一杯白兰地。」她眼光飘向窗外，融入蒙蒙飞雪中，「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不好意思，先生。」她回过神来。
「很抱歉，引起了你不好的回忆。」
「没什么。我叫克丽丝汀•格林，您可以称呼我克丽丝。」她忽然笑了，苦
涩的笑。
「亲爱的克丽丝，人一辈子，总会有些伤心的事。」我说，「对这种事有两
个选择，忘个干净，或永远记得。」
「我没办法忘记。自从他离开后……」她发抖，沉重地呼吸。
「亲爱的，能听听我的故事吗……五十年前，我也住在伦敦，这里我有一个
美满的家庭，还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像你一样。在甜如蜜糖的新婚生活后，平淡、
寂寞、乏味的岁月接踵而至，我和妻子之间渐渐就不再怎么说话。终于在一个平
安夜，我和她因为一点小事大吵了一架。之后我离开家去了利物浦，直到十年后
才回了一次家，那时我妻子却早已因病离世。看着她的照片，我的余生无时无刻
不是沉浸在后悔之中。几十年的浑浑噩噩，直到一年前，我遇见了一个经历和我
相似的年青人。我与他一见如故。他说他很想他的克丽丝……他非常爱他的妻子……」
她忽然拉住我的手，死死地望住我，仿佛我幻身为一个神灵或什么：「约翰……
他在利物浦？」
「是的，克丽丝，他在那。」
「早上，他起来后，坐在餐桌旁，我可闻到花儿清香味，他对我微笑，那样
的英俊帅气。他说，亲爱的，面包烤得好极了……其实，有点焦，因为我听着他
在卫生室的动静，走了神……」她的神情恍如在梦中，回到以前的新婚日子里，
夫妻恩爱，平实然而甜蜜的时光。
「有人在等我，我该走了，亲爱的克丽丝。」我喝完了杯中最后一口白兰地。
她的眼光缥缈地望向飘雪中，像没听见我说什么。
轻轻地关上了酒馆的门，我向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去。
「约翰•格林先生，为了不违反规定，我们该回去了……」
[ 本帖最后由 luo.jian.chn 于 2010-1-22 16:2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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